龙椿真的不明白,为什么爹娘待她会如此刻薄?
那时的她太小了,根本不晓得什么是赔钱货,更不晓得什么儿子是宝,女儿是草之类的乡俗名言。
她就是生气,就是不忿,为什么死了弟弟之后,家里干活最多的她,还是只能吊在炕边睡觉。
整日出去抽叶子烟的爹,却能一直霸占最暖和的炕中间。
这一日,炕中间的爹喝了酒,睡的十分深沉,深到再也没能醒来。
原因是,龙椿在夜里尿尿的时候,跑出屋外将屋里的炉子烟筒堵死了。
然后他爹就这么无声无息的,让煤烟儿给打死了。
龙椿抱着脑袋搓着耳朵打着哈欠,在屋外蹲了半夜。
及至听见她妈开门栓的声音,她也没有挪动,只低头在屋檐下团身取暖。
片刻后,她娘进来了,问:“你爹呢?”
“爹睡觉呢”
“你咋不睡?”
“爹嫌我没把炕烧热,打我了,不叫我进屋”
“你手上害疮了啊烧个炕烧不热,该你挨冻!”
等到龙椿他娘进屋之后,不出意料的,龙家的这间小砖房,再一次迎来了凄厉的惨叫。
龙椿的母亲趴在她的男人身上,手里还捏着一张刚从娘家要来的,生男孩儿的土方子。
她哭的几乎断气,丝毫没看见身后乐呵呵的龙椿。
按道理讲,弟弟死了,爹死了,那这个炕中间,怎么也该龙椿睡了吧?
龙椿笑嘻嘻的想着来日的美好生活,觉得自己这个日子,还是很有盼头的嘛。
结果三天之后,她娘就改嫁了。
她娘嫁给了村里一个克妻克出了名的老鳏夫。
这鳏夫是个猎户,有一身极其精壮的腱子肉。
龙椿她娘看着老鳏夫的腱子肉两眼放光,龙椿看着鳏夫的腱子肉,却只觉得欲哭无泪。
她想,完了完了。
炕中间的那块风水宝地,只怕又没她的份儿了。
就在龙椿无语问苍天的叹气时,她娘却拿着两块银元,笑眯眯的看向了她。
“丫头,妈给你两个钱,你找城里亲戚去吧?”
龙椿歪头,她家都穷成这个样儿了,城里还能有亲戚的吗?
龙椿不知道她娘的处境,是以也就想不明白她娘把她送走的用意。
老鳏夫不喜欢龙椿,但看上了龙椿的娘,小妇人风骚有劲儿,尚能生育,他很喜欢。
但龙椿这个拖油瓶进了家门就要吃喝,他也是真不想供,便是他耐着性子将她供大了,那日后她一嫁人,不也成了别人家的了吗?
于是他就旁敲侧击的跟小妇人表达了自己的想法。
龙椿她娘何等的心狠,三九天里她都能打发龙椿去河滩里给弟弟洗尿布。
如今不过是将她甩远不管了,也就是一狠心的事儿。
反正这丫头是她生的,她一个当妈妈的,还做不了女儿的主吗?
龙椿坐上了一架前往北平的驴板车。
她身上没有厚衣裳,只有一床弟弟用过的小棉花被。
小棉花被将她的脚裹住后,就裹不住上半身了。
于是她这一路上,可谓是冻了个醉生梦死。
她娘说让她去北平城里找一个亲戚。
这个亲戚家里阔极了,住的是暖气房,开的是洋汽车,吃喝拉撒还有人伺候。
等龙椿过去了,这户亲戚就会送她去学堂念书,再给她买呢子料的冬衣。
更体面些,还能给龙椿配两个丫头打点起居。
龙椿她娘把北平的亲戚描述太梦幻了,梦幻到龙椿进了北平一看,便知道她妈说的不只是梦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