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那么多书，还不如早点嫁人1我正在田间收割麦子，老村长拿着一封信，气喘吁吁地跑来。
站在田埂上喊，“老姜，老姜，你们家又要出一个大学生喽！”
爸爸停下手里的活，躬着背疑惑地走上前，沾满泥土的手接过村长手里的信封。
我也跟着停下了，伸长脖子望着爸爸手里的信封。
看着他把信封撕缺了一角，我心中咯噔一下。
“女娃儿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！”
爸爸毫不在意地将信封丢在了麦堆上。
我默不作声地走过去，捡起鲜红的录取通知书，小心翼翼地将缺角抚平。
老村长抽了口旱烟，“咋滴，让你家姜雪读，不让姜月读了？”
“姜雪还有一年就高考了，咬咬牙就供了。
可是供姜月读高中，还有三年哩！
我哪里供得起。”
爸爸抽了口老村长递过来的旱烟。
“姜月可是咱们村，头一个考上市一中的，以后出息大着呢！
你不供，你会后悔的！”
老村长叹了口气，背过手离开了。
爸爸又吸了口旱烟，冲着老村长的背影啐道，“老家伙，扒掉一层皮的又不是你，说得倒轻松！”
说罢，横了我一眼，“你想都不要想，家里哪还再供得起一个。
你老实在家干活，过两年说个好婆家。”
家里一直打算让我初中读完就辍学，把机会留给已经高三的姐姐。
看着村长还未走远的身影，我沉默地放下镰刀，拿着录取通知书追了上去。
“哎！
你这死丫头，要跑哪去...”无视了爸爸的怒骂，我越跑越远。
从村长家出来时，月亮已经明晃晃地挂在了夜空，照亮着前行的路。
我推开家门，妈妈正收拾着碗筷，手在破旧的围裙上擦了几下，伸手自然地要接过我手里的东西。
“小月啊，你也知道家里这条件....我要读书！
我也要读高中！”
我打断了妈妈的话，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。
“呜...你要读，我就不读好了。
最后一年，我不读了！”
姐姐的声音里带着哭腔。
随即，她扔掉了手里复习的书，趴在桌上大哭。
“小雪，你可不能不读啊！
剩一年就高考了。”
妈妈一听姐姐不读了，急得团团转。
“小月，你...”妈妈望着我欲言又止，一边是嚎啕大哭的姐姐，一边是梗着脖子不肯退让的我。
“姜月，你把读书的机会让给姐姐。
她就剩一年了，我们培养你还要三年，你能不能考上还不一定！”
一家之主的爸爸直接拍板做了决定，并且抢过了我的录取通知书。
我看着被揉碎的录取通知书，眼泪控制不住掉下，声音颤抖着“那姐姐就一定能考上了吗？”
“对，我考不上。
我连市一中都没考上，怎么可能考上大学呢！”
姐姐哭得更大声了，妈妈走过去搂着她安慰，眼里满是对我的指责。
“你非要读这个书，反正我们是供不起。”
爸爸扭过头，直接无视了我的哀求。
2“老姜家的，跟你说个大好事！”
村长站门口拍打了两下门就进来了。
“呦，这咋回事呢！”
村长对屋里微妙的氛围有些愣神，很快反应过来，又递给了爸爸一个信封。
“这是什么个情况？”
爸爸点燃了一支烟，抽出信件在白炽灯下看着。
我知道，下午去求老村长的事有着落了。
县一中每年考上大学的人数寥寥无几，而市一中的升学率却一直都是有保障的。
我去求村长帮忙联系县里的校长，我以考上市一中的成绩去读县一中。
学校能不能免掉我三年的学费，剩下的生活费，我会想办法的。
“叔，这免掉学费，靠谱不？”
爸爸语带犹豫地问。
妈妈一听“免学费”三个字，也朝这边望过来。
“这白纸黑字写着，盖着学校的章，还能有假！”
说着老村长从兜里掏出另一个信封来，厚鼓鼓的一封。
“这是村里给孩子的一点心意，姜月是我们村唯一一个考上市一中的，你们可得好好培养。”
村长走之前，语重心长地将信封递给了我。
“老姜，要不，咱让孩子去念？”
妈妈盯着厚鼓鼓的信封，试探着开口。
“随你们的！”
爸爸将学校的承诺函拍在了桌上，去外面纳凉了。
“哎，好！
我这就去给小月缝个大点的书包。”
妈妈高兴地应下。
爸爸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，他一直想要个儿子，可惜连生了两个都是女儿。
从小到大，他几乎对我们不闻不问，只要我跟姐姐不惹事就好。
有什么事情征求他的意见，他都是随便我们。
久而久之，妈妈也揣摩出来，爸爸的随便就是不反对的意思。
妈妈欢欢喜喜地找布料给我缝书包去了，还在数着有没有多的布料，再给我改两身衣服。
昏暗的灯光下，姐姐的眼角还带着泪痕，“你考上了市一中又怎么样，还不是要跟我一样，去县里读书。
中考你只是运气罢了，高考你不一定比我考得好！”
屋里传来妈妈的声音，问我开学前要不要再去把头发剪短点。
“你从小就没你姐姐手巧，到时候去读高中了，更没人给你编头发了。
我看你啊，开学前再去剪剪。”
我摸着短得齐到耳根的头发，讽刺地笑了。
打量着姐姐一头飘逸的长发，恶劣地开口“妈，姐姐说高三了，头发留太长耽误时间，她要跟我一起去剪！”
“你！
我什么时候说要....”我用手比划出一个剪刀的样式，姐姐闭了嘴。
从小我就跟男孩子一样，留着短发。
只因小时候别人一句话“姜月这小丫头，比她姐姐还可爱，瞧这俩辫子，多水灵一姑娘。”
姐姐听完二话不说拉着我回家，利落地用剪刀绞断了我两条辫子。
此后，只要我头发一长，她就偷摸拿剪刀剪。
她不允许别人说我比她漂亮。
自打懂事后，我就再也没留过长发。
穿的衣服也都是她不要了的、打补丁的。
3姐姐在高三的最后一年，每次回家妈妈都想发设法弄点荤菜给她补身体。
两个鸡腿一个被夹到了爸爸碗里，剩下一个给了姐姐。
妈妈顺势给我舀了一勺碎骨头，“等你过两年高考，妈妈也给你多弄点好吃的。”
姐姐还在一旁抱怨，“哎呀，我不爱吃肉多的。”
说罢，眼睛朝我这边瞟，我低着头就着汤扒饭。
“小雪这次模考第几名？”
妈妈关切地问。
听到姐姐还保持在年级前十的水平，爸爸也难得关心地开口，“最后一年了，可要好好保持住。”
县一中的教学水平有限，平时的习题比市一中的简单了许多，年级前十，可能连市里的前100都比不上。
“小月，快期中考试了，你也得抓点紧才是。
等我毕业了，把我整理的那些笔记给你。”
姐姐看着我一言不发，得意地开口。
转眼到了下学期，最后几个月了，姐姐的时间愈发紧张起来，不再有时间每周末回家了。
妈妈会把炒好的咸菜让我一块带去学校，闻着姐姐那个瓶子飘出来的肉香味。
妈妈有些讪笑地搓着手“你姐就剩这关键的几个月了，得好好补，身体不能空了。”
我沉默地点头，对于家里的漠视，已经习以为常，谁让我从出生就不是男孩。
给姐姐送了几次咸菜后，她也察觉到了两个瓶子的不同，狐疑地看着我，“你就没想到路上调换一下，我又不知道妈装的啥。”
我平静地开口“没必要，我每周都能回家，妈在家给我做好吃的了。”
许是了解到家里的情况，姐姐叹了口气，夺过我的瓶子，挖了满满一大勺干巴巴的咸菜出来，把她的肉末倒了一半进去。
“喏，给你吧。
只要你不说，不会有人知道的。”
姐姐的表情颇有些恨铁不成钢。
这就是姐姐，从小到大，只要我不表现得比她好，她还是会分我一点零星的可怜的爱。
高考成绩出来，姐姐的分数刚好够上大专，她报了一所师范大专。
妈妈高兴地喜极而泣，她是村里小学老师，以后家里又要多一位教书育人的园丁了。
在姐姐大专的三年里，我的高中生涯就剩下两年。
村里逢人遇到我，都忍不住拿我们俩对比，这姐姐考上了大专，当妹妹的可不能落后啊。
“姜月这孩子打小就不爱说话，哪比得上她姐姐的聪明劲。
估计考上市一中，也是她姐在家给她开小灶了吧！”
我从高二下学期开始，就不再每周回家了，妈妈对此十分不解，几次委婉暗示我，不要跟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。
村里有人说在市里见到过我几次，跟着一个中年男人，身边还围着几个男孩子。
那是我们班主任，县里资源有限，他时常去市一中周边的旧书店转悠，淘几本人家的习题回来。
有时候还带上班上的尖子生，在那一坐就是一下午。
我央求了好久，才得来的这个机会。
每个周末我跟着他去旧书店看书，再把抄来的习题反复揣摩练习。
因此，周末基本没什么时间回家了。
4高中三年过得很快，我就像一块永远都吸不满水的海绵，不断地汲取着新知识。
高考那天，姐姐也提前回家了，她已经签了实习学校，毕业就可以去报道。
走出考场，万里晴空，连火辣辣的太阳都显得那么明媚。
“考得怎么样？”
姐姐微笑着关怀，这几年我们很少见面，她不再像以前一样较劲。
或许觉得，她已经远远甩下了我吧。
我还没来得及开口，妈妈就温声说着“没关系，尽力了就行，你姐姐能考上大专，我们已经心满意足了。”
我噤了声，看着妈妈和姐姐顶着烈日在前面走着，亲亲热热。
“小月，快点，妈知道你这段时间累了，回家炖只鸡好好补补。”
那只鸡分明是一直养着在，等姐姐回来再宰杀的。
等待高考出分的日子，格外漫长。
我在家一页一页翻着日历，姐姐则跟着妈妈一起去补习，算是提前实践工作，也给家里挣点外快。
“小月啊，我听说隔壁婷婷在G市打工，去年一年挣了一万呢，她都没念过高中。”
妈妈状似给我闲聊。
“妈，城里表姨家的哥哥大学毕业，一个月工资听说都两千了，给表姨家又买了一套房。”
我假意听不懂她的暗示。
妈妈撇撇嘴，“大学有那么好考上的吗？
你姐都才上了个大专呢！”
“老姜家的，出成绩了，你家姜月高考出分了！”
老远就听到村长的喊声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