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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城下雪了。
今年的冬季似乎格外的冷，第一场雪来得很急。
这日沈雪夕晨起拜过太后便乘了马车往家中赶，昨日夜中宫女来报，说是家里老祖宗病倒了，对于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，寒冷的冬季总是难熬的。
“落雪了。”
御马的小厮感到手面一凉，随即便看到飞扬的雪花，不由得轻声说了一句，正巧落在沈雪夕的耳中。
车内铺了厚厚的褥子，暖香萦绕，听闻这话，沈雪夕下意识地抬手去撩开帘子，果真看到纷扬的雪花。
然而下一秒，撩开一角的帘子便被另一只手压下，挡住将要飞进来的素白。
眼前的明亮景光被一层厚厚的帘子遮挡，大氅之下捧着暖炉的手微不可察地用力，指尖微微泛白，耳边又是一如既往冰冷的声音，“县主怕冷，还是不要掀开了，莫要让冷气吹进来。”
男人是侍卫模样，生得好样貌，却是冷冰冰的，注视着沈雪夕，眼中似有不耐，而不见看向那一女子时的柔情。
然而即使如此，沈雪夕却不能言语什么，只是默默地收回手，缩回青色大氅中，手心中已有薄汗。
马车外，这场初雪纷纷扬扬的，落得极美。
行过街上，叫卖声杂着人声，似乎都为这一场毫无预兆的雪而惊喜惊叹。
“裴煜，是你的荷衣公主不喜欢雪吗？”
在嘈杂的人声中，沈雪夕的声音很小，但在小小的马车内，裴煜听得一清二楚。
视线再次落在即使披着大氅也还是显得单薄的身影上，在听到“荷衣”二字时，他仍旧触动，只是这次他听出了眼前这人的不甘与委屈，是即使怕他也想为自己争口气。
她顶着与顾荷衣一模一样的脸，取代顾荷衣所有，但也非她本愿。
而她本应只是沈雪夕。
心下动了动，裴煜没有答她。
今年的雪刚落，很大，只是不会吹进这一方马车内了。而困住沈雪夕的，又何止这一方马车，她看不了雪，是自五年前就注定的——顾荷衣不喜欢。
雪花纷扬，落了一城素白。
抚宁侯府，原该在温室静养的老太太听闻外面落了雪，使唤丫鬟开了窗户，木窗拉开，入眼是铺了一地的白与空中纷飞的雪。
沈雪夕由芳嬷嬷引着来到悉春堂时，看到的就是老太太已经走到了窗边，浑浊的眼睛也因这雪景而有了几分光亮。
“老祖宗，您怎么把窗打开了？这风雪吹进来，您身子哪里受得了？”
芳嬷嬷念叨着，却不曾走过去将窗关上。
她最知老太太性情，故而只是将沈雪夕引到老祖宗身旁，一同站在窗边。
谁知老太太却伸手推了推沈雪夕。
沈雪夕低头，看着身前那只苍老的手，有些不明所以。
“二丫头素来畏寒，你这婆子，怎么还将她引到这风口来站着？难不成是存心想冻着我们二丫头，平白惹我这老婆子心疼？”
老太太笑骂着，只见慈祥，而无往日严色。
芳嬷嬷也是配合，笑着将沈雪夕往远处带了带，“哪里啊，奴才一心想着您许久不见二姑娘，心里念得很，这不二姑娘好容易回来了，可不赶紧带到您跟前让您好好瞧瞧。”
主仆二人一唱一和，沈雪夕却听得有些腻烦。只是她笑笑，不曾表露出来。
芳嬷嬷住了话语，沈雪夕才规规矩矩地躬身，低眉顺眼道：“听闻祖母抱病，孙女特来向祖母请安。”
显然是个不合规矩不显敬意的礼，但老太太却没在意，摆摆手，算是受了。
“芳竹，你先下去吧，我跟二丫头说说话。”
拄着拐杖，老太太转身颤巍巍朝里面走，在铺着厚垫子的主位上坐下，拐杖靠在一旁，才伸出手去端丫鬟奉上的热茶。
沈雪夕看着，好似突然惊醒，原来祖母都这样年迈了。
而一旁，芳嬷嬷看了看沈雪夕，示意她也过去，在左侧的位子上坐下。芳嬷嬷便关了窗户，领着丫鬟退出去了。
“二丫头，在宫里这些日子可还好？”
还是老太太先开口，饮罢两口热茶暖暖身子，她放下茶盏，目光转向沈雪夕。
“太后将孙女当作柔慎公主一般，关于孙女的，事无巨细，都有太后娘娘亲自过问，自然十分周到。”沈雪夕如实答道，语气平静，毫无波澜。
闻言，老太太很是满意，笑着点点头，又思及什么，开口更多几分温情，“那你姐姐呢？在宫中可好？”
“一切都好。”
“那便好。”老太太舒一口气，得知真正关心的那个好，才是让她舒心的。
对此，沈雪夕漠然，早已习惯。她垂眼去看手边那盏茶，抬手拿起茶盖，轻轻划过浮在水面的茶叶。
听老太太又言，“像已故的柔慎长公主是你的福气，太后既然疼你，你就好好讨太后的欢心。虽说如今你姐姐在宫中正盛宠，到底是君恩如流水，难以长久的。你讨了太后欢心，也能保你姐姐在宫中无虞啊。”
沈雪夕轻笑，“孙女明白。”
闻言，老太太笑意更浓，朝沈雪夕招招手，让她到自己跟前。沈雪夕过去，老太太伸出手去，握着她的手。
老人的手皱巴巴的，握着她时并不舒服，但那手温热，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，莫名的有些安心。
“知你回来，祖母早就命人做好了你爱吃的菜，等会儿去前厅，同你阿爹阿娘一起，咱们欢欢喜喜吃个团圆饭。”老太太说，不知有几分真心，但脸上的慈祥是分明的，“你与你姐姐相继进了宫，祖母就你们两个孙女，日日都思念牵挂着你们。”
到这，沈雪夕笑着，眉眼才染上几分笑意，不浓，但也够了。
相较于大姐姐，沈雪夕在家中并不受宠，她是一出生就被认为克死了孪生弟弟的灾星，自然难得真心疼爱。
每每回府，总是最累人，个个揣着各自的心思，却要装出温情的模样。不知他们累不累，沈雪夕是累的。
所以草草用了餐，问候了老太太就已经足够了，一过晌午，沈雪夕便乘了马车回宫。
此时初雪已停，马车驶过市井街道时依旧热闹，但很快又将人声抛在后面，人声已远，便是快到皇城了。
沈雪夕一路都在歇息，只是阖上眼却睡不着，听到闷响，知道是宫门合上的声音。
到底马车不宜在宫中穿行，沈雪夕下了马车，裴煜也不再跟着她，任由她揣着早已凉了的手炉踏雪回去。
她住在寿慈宫后面的溆风斋，抄了小路回去，没遇到什么人，就也避开了虚情假意的客套。总算快到了溆风斋，沈雪夕却望见早早候着的翠翘，还有笔直地跪在溆风斋外的身影。
眉头微皱，她止住脚步，思索间那人已经朝她看过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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